史記卷52 齊悼惠王世家
苦諦,簡言之,苦的真諦,什麼是苦?佛教總結出人生的八大痛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蕴熾盛。
生、老、病、死是生命之必然,「五蕴熾盛」指的是人心的慾求,人有了生命,就會有「五蕴」,五蕴是色、受、想、行、識,色是形體、受是感受、想是想法、行是行為、識是智識的認知,人的形體會感受,形成想法,產生行為,有些行為是天生的,有些行為需後天的智識認知才能做成,這「後天的智識認知」就是「識」,例如:騎腳踏車就需後天的智識,人心的慾求愈多,「五蕴」愈多,愈多愈熾盛,就好像在火爐裡烤的燒餅一般。剩下的三苦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其實和「五蕴」息息相關,人有了「五蕴」才有「愛、怨、求」,因而有了「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求不得」也有多種形式,有時是想要卻得不到,有時是得到了卻又失去的得而復失….。
人、常嘆苦經,一般人,總希望能富、能貴,似乎富貴了,從此,日子過得快樂美滿幸福,就不苦了。是這樣的嗎?看看兩千年前的富貴之家,話說…
劉肥,劉邦的長子,照理說應是劉肥繼承漢高祖劉邦的王位,不幸的是,劉肥是劉邦早年和情婦曹氏所生,呂雉才是劉邦明媒正娶的皇后,因而劉肥和王位失之交臂,但劉邦待這老大也不薄,立劉肥為齊王,稱為齊悼惠王,管七十個城,幅員廣大。由日後漢武帝封王夫人所生的兒子在齊國,就可以知道「齊」是塊好地方。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齊悼惠王劉肥者,高祖長庶男也。其母外婦也,曰曹氏。高祖六年,立肥為齊王,食七十城,諸民能齊言者皆予齊王。
「齊」既是個好地方,呂后當然不爽,早就想找個理由殺了劉肥,呂后的善妒就是「怨憎會」之苦,「怨」- 怨恨劉邦多情,「憎」– 憎恨劉邦其他女人及其子女,「會」– 卻又不得不和劉邦的這些女人在一起,而且還得忍受這些女人生的小孩來分大餅,終其一生沒完沒了。劉肥在惠帝二年上朝,惠帝和劉肥兩兄弟「暢飲300」,呂后動了殺機,劉肥趕快獻城池給呂后的女兒魯元公主,保住一條小命,逃回家後,每天「五蕴熾盛」、提心吊膽地過了四年就死了,算是好命,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齊王,孝惠帝兄也。孝惠帝二年,齊王入朝。惠帝與齊王燕飲,亢禮如家人。呂太后怒,且誅齊王。齊王懼不得脫,乃用其內史勳計,獻城陽郡,以為魯元公主湯沐邑。呂太后喜,乃得辭就國。
劉肥死後,兒子劉襄繼位為齊哀王,呂后將二哥呂釋之次子呂祿的長女呂魚嫁給了劉襄被封為朱虛侯的弟弟劉章,另一個弟弟劉興居被封為東牟侯,藉此拉攏劉家。劉章孔武有力,是個肌肉男,娶呂魚算是有些吃虧,但是,呂魚的爸爸呂祿是趙王,呂祿的堂兄弟呂產先後為為呂王、梁王,劉章看在呂家得勢的份上,也就顧不得自己「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的享受,晚上「眼一閉、牙一咬」讓呂魚享盡肌肉男的「棒棒糖」了!呂魚消了火,劉章卻仍慾火焚燒,落得個「五蕴熾盛」之苦。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哀王三年,其弟章入宿衛於漢,呂太后封為朱虛侯,以呂祿女妻之。後四年,封章弟興居為東牟侯,皆宿衛長安中。
雖然,呂后已安排呂祿為上將軍、掌首都長安衛戌部隊北軍,呂產則是掌政治的相國、統領南軍,並立常山王劉弘為帝,還將呂魚的妹妹嫁給了劉弘,產生劉、呂兩家的制衡,但是呂后一死,呂家的勢頭仍是不妙,因而,手握兵權的呂祿、呂產,準備鏟除異己,可是女心向外,呂祿的動向瞞不過自己的女兒,大女兒呂魚趕快告訴肌肉男丈夫劉章,小女兒則通知了丈夫傀儡皇帝劉弘,兩個女人的心思是一樣的,不外乎要丈夫避過風頭,沒想到兩個男人的想法卻是「事業為重,女人到處都有」。
劉章轉告哥哥齊哀王劉襄:「呂家準備動手了,我先去殺了他們,你立刻率兵進京,奪取王位。老爸劉肥是老大,本來就應該繼承王位,快快來拿回屬於我們的王位。」
劉襄一聽,立刻進兵,並告知劉章:「你先入皇宮,掌握住皇帝劉弘,事成,封你個大官做做。」
劉章馬上動身入宮,另方面,劉弘由皇后老婆處得知呂祿、呂產要對自己不利的消息後,除了通知大臣周勃、陳平等,也趕快出宮逃命,周勃、陳平得到劉弘密報,先用呂祿好友酈寄騙了呂祿,取得北軍的控制權,再通知劉章入宮殺賊,劉章一路趕來,得知北軍已受到控制,更是無懼,直入皇宮,在路上遇到了逃命的劉弘,劉章、劉弘的老婆是姊妹,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就一起出宮,正好呂產要進宮殺劉弘,呂產遇上勇猛的劉章,節節敗退,躲進了廁所,劉章顧不得髒臭,一刀解決了的呂產,原文見史記卷九、呂太后本記:
然尚有南軍。平陽侯聞之,以呂產謀告丞相平,丞相平乃召朱虛侯佐太尉。太尉令朱虛侯監軍門。令平陽侯告衛尉:「毋入相國產殿門。」呂產不知呂祿已去北軍, 乃入未央宮,欲為亂,殿門弗得入,裴回往來。平陽侯恐弗勝,馳語太尉。太尉尚恐不勝諸呂,未敢訟言誅之,乃遣朱虛侯謂曰:「急入宮衛帝。」朱虛侯請卒,太 尉予卒千餘人。入未央宮門,遂見產廷中。日餔時,遂擊產。產走,天風大起,以故其從官亂,莫敢鬬。逐產,殺之郎中府吏廁中。
呂產一死,呂氏勢力分崩離析,一堆呂姓要角都被殺了,原文見史記卷九、呂太后本記:
遂遣人分部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辛酉,捕斬呂祿,而笞殺呂媭。使人誅燕王呂通,而廢魯王偃。
最可憐的是呂后妹妹呂媭,被鞭打而死,因為在呂祿被騙交出北軍後曾路過姑姑呂媭家,進去問呂媭:「我放棄北軍,現在要去封地了。」,頭腦清楚的呂媭聽了,大罵了呂祿一頓,結果仍點不醒笨蛋呂祿,之後,保劉一派抓到呂媭,想要知道呂祿去向,嚴刑拷打呂媭致死,原文見史記卷九、呂太后本記:
過其姑呂媭,媭大怒,曰:「若為將而棄軍,呂氏今無處矣。」乃悉出珠玉寶器散堂下,曰:「毋為他人守也」
在京城中發生這麼多事情之後,剩下的問題只有:「誰接王位?」
劉襄進兵之時,已判斷形勢,東面有琅琊王劉澤,劉澤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劉澤妻子是呂后的妹妹呂媭、樊噲的女兒,所以是呂后一派,因為怕劉澤趁虛而入,劉襄派手下內政部長祝午到琅琊王劉澤國家,送上一頂高帽子。
祝午對劉澤說:「京城在呂后死後,一團大亂,劉襄想要奉立一位正主,看來看去,只有兩次為王的大王您有實戰經驗,想請大王到齊國來主持大局,往京城取大位。」,劉澤就此上當,跟著到了齊國,才知受騙。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使祝午東詐瑯邪王曰:「呂氏作亂,齊王發兵欲西誅之。齊王自以兒子,年少,不習兵革之事,願舉國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將也,習戰事。齊王不敢離兵,使臣請大 王幸之臨菑見齊王計事,并將齊兵以西平關中之亂。」瑯邪王信之,以為然,乃馳見齊王。齊王與魏勃等因留瑯邪王,而使祝午盡發瑯邪國而并將其兵。
劉澤打仗是個草包,騙人卻是個高手,立刻「反將一軍」,
劉澤對劉襄說道:「大王的老爸劉肥是劉邦長子,大王又是劉肥長子,也就是劉邦長孫,所以照輩份排起來,應是大王您接王位,我呢?除了年紀最大以外,別無長處,現在京都即將進入搶王位的時候,年紀大是我的本錢,不如讓我進京挺你,日後,可別忘了我。」
劉襄一想,這劉澤果然每次都是幹這「西瓜偎大邊」之事,倒不如送他去長安試試,同時,快馬通知弟弟劉章:「劉澤是我們這一國的。」,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瑯邪王劉澤既見欺,不得反國,乃說齊王曰:「齊悼惠王高皇帝長子,推本言之,而大王高皇帝適長孫也,當立。今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澤於劉氏最為長年,大臣固待澤決計。今大王留臣無為也,不如使我入關計事。」齊王以為然,乃益具車送琅邪王。
到了長安的劉澤倒打一耙,極言不可以讓劉襄繼位,大臣周勃、陳平也懼怕劉襄、劉章、劉興居兄弟,懷著私心擁立最沒背景的代王劉恒成為文帝,以便日後加以控制。劉恒是和劉邦一夜情的薄太后所生,因為對呂后毫無威脅而逃過一劫,劉澤這不倒翁自然立刻倒向文帝,以琅邪王名份擁戴文帝,又立下一功,日後被文帝加封為燕王。至此,大事底定,劉章只好摸摸鼻子,打道回府去告訴老哥劉襄皇帝夢斷,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大臣議欲立齊王,而瑯邪王及大臣曰:「齊王母家駟鈞,惡戾,虎而冠者也。方以呂氏故幾亂天下,今又立齊王,是欲復為呂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長者;且代 王又親高帝子,於今見在,且最為長。以子則順,以善人則大臣安。」於是大臣乃謀迎立代王,而遣朱虛侯以誅呂氏事告齊王,令罷兵。
已出兵的劉襄此時正和由呂產派出的灌嬰在滎陽對峙,雙方雖處於講和狀態,為了皇位,隨時都可能翻臉,劉襄聽到劉章的敘述,知道大勢已去,只好退兵,劉襄自此陷入「求不得」之苦,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漢聞齊發兵而西,相國呂產乃遣大將軍灌嬰東擊之。灌嬰至滎陽,乃謀曰:「諸呂將兵居關中,欲危劉氏而自立。我今破齊還報,是益呂氏資也。」乃留兵屯滎陽,使使喻齊王及諸侯,與連和,以待呂氏之變而共誅之。齊王聞之,乃西取其故濟南郡,亦屯兵於齊西界以待約。
文帝即位後,沒多久,劉襄在「求不得」王位之苦中一命嗚呼,兒子齊文王即位,由於劉襄一家的野心,文帝防著劉肥這個「齊」氏後邑,同時聰明地逐步將「齊」分割給劉肥的其他兒子,先封劉章為城陽王、劉興居濟北王,劉興居造反被殺後,再封劉將閭為楊虛王、劉志為濟北王、劉辟光為濟南王、劉賢為菑川王、劉卬為膠西王、劉雄渠為膠東王,一方面讓其自相矛盾,另方面化整為零。這些劉肥的兒子們雖然都得了個王國,心中卻不平,不平的是老爸劉肥明明是劉邦長子,漢朝的王位怎麼都輪不到他們這一家?這也是為什麼濟北王劉興居在文帝時率先造反,文帝時,因其王位得來有瑕疵(非第一順位、且是殺掉原來的劉弘才奪得帝位),事事以息事寧人的態度,因而尚能維持表面的和平,到了景帝,更積極削弱諸侯,引發七國之亂,其中四國膠西王劉卬、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就是劉肥的兒子。原文見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
二年,濟北王反,漢誅殺之,地入于漢。
…
後一歲,孝文帝以所封悼惠王子分齊為王,齊孝王將閭以悼惠王子楊虛侯為齊王。故齊別郡盡以王悼惠王子:子志為濟北王,子辟光為濟南王,子賢為菑川王,子卬為膠西王,子雄渠為膠東王,與城陽、齊凡七王。
司馬遷將齊悼惠王劉肥列入世家,實因劉肥之子劉襄、劉章不但在文帝即位之際,具舉足輕重的角色,並且因為和文帝在帝位的競爭而埋下了漢朝內戰七國之亂的種子。
在哲學上,劉肥一家一直在佛學上「求不得」之苦中打轉,「齊悼惠王世家」、「呂太后本記」、「孝文本記」、「荊燕世家」加上「陳丞相世家」、「絳侯周勃世家」看到了劉襄、劉章、文帝劉恒,呂后、周勃、陳平、劉澤…等數十百人為了王位、為了自身及後代的富貴,日夜思慮、擔心、煎熬,每天算計,不斷地在色、受、想、行、識「五蕴」之中輪轉,受盡「五蕴熾盛」之苦。得到王位的文帝劉恒,對劉肥一家多有忌諱,卻也不得不共存,是種「怨憎會」之苦,到了今日,西元2013年,這些人物俱皆灰飛煙滅,人人脫不了「生、老、病、死」之苦。
「齊悼惠王世家」道盡佛教苦的真諦 – 苦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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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諦(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2013年03月07日星期四